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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冬赶紧走过去,扶住她的胳膊,才发现她的胳膊细得像枯树枝,皮肤松松垮垮地裹着骨头:“阿婆,我是来看看的,您身体怎么样?家里还有其他人吗?”
老妇人颤巍巍地看着他,看了好一会儿,眼泪突然就流了下来,顺着皱纹往下淌,在下巴尖聚成水珠,砸在二冬的手背上,凉得刺骨:“没了,都没了……”她咳了两声,咳得身子直晃,“儿子去镇上药铺抓药,走的时候还说‘娘等着,我傍晚就回来’,结果……结果到天黑都没见人,我去路口等,只看见他的鞋,陷在泥里……”她越说越激动,抓住二冬的手,指甲掐进他的掌心,“儿媳妇抱着娃去找他,走的时候揣了两个窝头,说‘娘别担心,我们娘俩把他找回来’,也没回来……就剩我一个老婆子了,活着还有啥意思啊……”她说着,身子晃了晃,差点栽倒。
二冬赶紧把她扶到院子里的石凳上坐下,石凳上积着灰,他用袖子擦了擦,才让老妇人坐下。从怀里摸出水壶,壶是粗陶的,上面裂着一道缝,他拧开盖子递过去:“阿婆,您先喝口水,别激动。”
老妇人喝了两口,水顺着嘴角往下流,她用袖口擦了擦,情绪才平复些。她拉着二冬的手,掌心冰凉,像握着一块冰:“娃娃,你是外乡人吧?别在这待着了,瘟疫还没完全好,前几天隔壁王婶还咳着,昨天就没动静了……万一染上了,可咋整?”
“我不怕。”二冬从布包里掏出个小纸包,纸是糙纸,已经被汗浸湿了边角,里面是晒干的金银花和艾草,叶子都卷着边,“阿婆,您把这个煮水喝,能清火气,平时多开窗通风,别总待在屋里。”他顿了顿,又问,“阿婆,镇上管事的住在哪啊?我想找他说说修路的事。”
老妇人指了指镇子东头,手指抖得厉害:“往那边走,最气派的那户就是,红漆大门,门口挂着灯笼……不过他最近也愁得慌,前天我看见他在门口叹气,头发都白了大半,镇上死了太多人,剩下的人要么病着,要么就想着赶紧离开,他也没办法。”
二冬谢过老妇人,又把怀里的红薯塞给她,红薯已经凉了,焦皮硬邦邦的:“阿婆,这个您吃,垫垫肚子。”
老妇人不肯要,推了回去,她的手太抖,差点把红薯掉在地上:“娃娃,你自己留着吧,你还要赶路呢,路上饿了咋办?”
“我还有。”二冬笑着把红薯放在石凳上,又把水壶里剩下的水倒进老妇人手里的破碗里,“阿婆,我走了,您好好照顾自己。”
他转身往镇子东头走,路上还是没什么人,偶尔能看见一两个身影,也都是低着头,脚步匆匆,像是怕见人。有个汉子背着个布包,布包鼓鼓囊囊的,应该是收拾的家当,路过二冬时,头也不抬,脚步更快了,像是怕被什么追上。走到东头,果然看见一户红漆大门的院子,红漆已经掉了大半,露出里面的木头,门口挂着两盏褪色的红灯笼,灯笼布上破了几个洞,风一吹就晃,门环上生了锈,摸上去糙得很。
二冬走上前,敲了敲门环,“咚、咚、咚”的声音在安静的镇上显得格外响,像是在敲空屋子的墙。过了好一会儿,门才开了一条缝,一个穿着青色长衫的小厮探出头来,长衫的领口沾着油垢,皱着眉头问:“你是谁?找我们家管事的有事吗?”
“我叫二冬,是西镇来的,想找管事的说说修路的事。”二冬说。
小厮上下打量了他一番,见他赤着脚,脚掌流血,身上还沾着泥,撇了撇嘴:“我们家管事的忙着呢,没空见你,你赶紧走吧,别在这添乱。”说着就要关门。
二冬赶紧用手挡住门,手心被门夹得发疼:“小哥,我真的有要紧事,修路能帮柳镇好起来,您就通融一下,让我见见他吧。”
正拉扯着,院子里传来一个中年男人的声音,声音里带着疲惫:“小三子,外面吵什么?”
小厮赶紧应道:“管事的,是个外乡的娃娃,说要找您说修路的事,我正让他走呢。”
“让他进来。”
小厮愣了一下,不情愿地把门打开,侧身让二冬进去,嘴里还嘟囔着:“真是多事。”院子里铺着青石板,却落满了落叶,叶子都枯了,踩上去“咔嚓”响,墙角的菊花谢了,只剩下干枯的枝干,枝干上还挂着蜘蛛网。一个穿着藏青色长衫的男人坐在堂屋门口的椅子上,长衫的料子是好的,却皱巴巴的,他手里拿着一个茶碗,碗是瓷的,上面有一道裂纹,碗里的茶已经凉了,水面上漂着几片干茶叶。他的头发里掺着不少白发,一根一根竖着,眉头皱得紧紧的,脸上满是疲惫,眼下的乌青深得像涂了墨。
“你就是西镇来的娃娃?”男人抬起头,看着二冬,声音里带着点沙哑,说话时还咳了一声。
二冬走上前,拱手作揖:“见过管事的,我叫二冬,是西镇荻花庭管事让我来的。”
男人指了指旁边的石凳:“坐吧。你说修路?”他笑了笑,笑声里满是苦涩,“柳镇现在这个样子,哪还有人修路?能活着就不错了。”他叹了口气,把凉茶喝了一口,茶水顺着嘴角往下流,他也没擦,“前阵子瘟疫,镇上死了一半人,剩下的人要么病着,咳得直不起腰,要么就想着赶紧离开这里,谁还愿意留在这修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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