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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这种态势而言,政事堂和两院之间就不可能结党,一旦结党,这种态势就要被破坏,追溯而上,更是改了英华“考”派与“选”派相持的匀势。对“考”派,也就是官僚来说,那就是背叛。即便皇帝不追究周煌,整个官僚集团也要给周煌这个“叛徒”扣上“大逆不道”的帽子,这帽子明面上是说周煌对皇帝和国家大逆不道,实质是说对他们官僚集团大逆不道。
由此延伸到第二个问题,官僚集团的抵触虽出自维护自身地位和利益,但也未尝没有合理之处。试想,如果官僚集团不抱成一团,外于两院“选”派的格局,而是如刘纶提议那般,为了争宰相之位而跟两院结党,那么围绕宰相之位的权争,不会简单地就在宰相推选大议上展开,也不会就只在两院的党争中展开,而是会扩散到政事堂的国家治政中。
若容此举成了定制,周煌几乎可以清晰描述未来:有机会登上宰相之位的阁臣,联合他的一帮人马,千方百计坑害现任宰相,在各种事上为难宰相。而宰相为了维护自己的权力,确保政令顺畅,乃至不被人黑掉,千方百计打压同僚,任用私人,让整个政事堂置于他的掌控之下。
非但政事堂乌烟瘴气,宰相为了笼络两院支持他的一派,也千方百计让法权事权,最终两院也如政事堂一样,成为一言堂。而为了确保双方合作持续,各守其利,接着他们还要对宰相推选制下手……这是一道罪恶之门,一旦开启,党争就将替代治政,成为政事堂和两院所有活动的主脉。
唯一的好处,就是宰相和两院手脚放开了,想干什么大事,牵累会少得多,而两者之间的争斗和牵累也少得多。而英华现在的问题就在这里,政事堂和两院从过去领着国家走的姿态,开始渐渐变成了被国家推着走。
政事堂和两院相争,到了现在,已渐渐演变为拿民人之利来陪斗。一件事浮到国政层面,两者之争下,得出的往往是坏的结果。就像巴旭起任宰相时,改行省分治之制,要将农税之权归拢到政事堂,以确保工商大盛下,农人之利不被大侵,同时均衡贫富省份的差异。跟两院斗了好几年,结果政事堂只收了个名义,富省抱怨,贫省也没落到多大好处,农人之利也比期望所得少得多,政事堂也背了骂名,两院也有一大堆人背责下台。
有争才能成制,有制才能顺势,这已是英华朝野共识。但这争是有界限的,尤其在政事之权上。英华现在的格局是几十年来一步步走出来的,不能随便大动。政事堂和两院这种既定格局要改,就是惊天动地的大事,周煌当然得朝最坏的结果想。
这一系列推演里漏了皇帝,有皇帝在,能抑止党争之弊,让其不妨害国家吗?
这就要说到此事的第三点了,皇帝会怎么看政事堂与两院格局之变?
联系到华夏一统后的十多年来,皇帝屡有收权之迹,答案不言自明。皇帝怎么能容忍两方携手掌大局,自己却被挤到边缘去呢?非但皇帝不能忍,大多数国人也不能忍,尤其是没有选人资格的一般民人。
在这些人看来,这个国家是仰赖皇帝圣明,好曰子就算不是皇帝赐下来的,也是皇帝领路,带着他们挣来的。你们官僚和院事老爷们,一头狮子一头老虎,就是想着把唯一能制你们的皇帝赶跑,然后就能联起手来,肆无忌惮地吃人了吧?
什么?你们是为以后着想?现在皇帝圣明,不等于以后的皇帝圣明?谁管以后的事?你们这些读书人,就喜欢拿以后怎么怎么样来忽悠人。伸张自己的利就得如此?咱们老百姓除了吃饱喝足,不被人欺,还能有什么利?这还需要伸张么,一头猪都知道的事啊!
上有皇帝,下有小民,该都是不能容这般党争的。
让周煌对此事心惊肉跳,下意识就反对的原因还有一点,那就是此时英华官僚多重名节,就如青木昆阳所述,宋风复兴。英华官员待遇直追宋时,贪渎虽有,却只盛在海外,而且程度远不如旧世。
英华开今人世,立君民相约之国,受天人大义熏陶长大的士子们都有一股天下在我的责任感,再有儒家在民以及天庙和报业舆论兴盛的背景,社会对个人品德也非常看重,因此官员们都以君子之德为准绳。君子之德里,群而不党是很重要的一条。这不党不是说不结党,而是说不以党涉政事,而是以中庸本心治政。
英华官场当然不是清澈的,君子之德也是面上的东西,但至少大环境的风气如此。因此结党这事,一旦身为官员,就会非常谨慎了。诗画词曲学术等等会社那是无碍,可类似同乡、同窗这种会社,在英华官场上虽有,却都很低调。
大家都清楚,这类会社利于结党谋利,用来联谊也就罢了,搞更深的东西,顾忌很深。国中报纸最喜欢刺探这类情事,都察院也最喜欢从这类关系入手去查请托徇私之行。
不管出于公心还是私心,周煌都视刘纶的提议为毒蛇之信,连带对本很尊崇的刘纶也无比憎恶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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