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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第3页）

“嫂子们别急，领导马上就要带俺们修水渠啦！到时候天天啥也不干就光喝水，喝他个七天七夜的才好咧！”

有人在他背后喊：“喂，金哥干什么去啦？他人呢！”

六顺朝背后回道：

“村长让他在山下给领导打水来着”

段林躺在床上，无论如何是睡不着，他看了有水村的地形，复杂不说，险得要命，就算是费尽心力设计好，工具材料也都匮乏；就算有了工具材料，能不能派上用场也难说。他终于知道高德一脸为难地跟他说之前赔上人命是怎么一回事了。他虽然是水利专业出身，但有水村的情况远远超出了他的预料，不是他能轻松应付得了的，甚至可以说是他也无法解决的。难怪这么多年过去，有水村还是这个样子，落后不说，农村都落后，但是缺水缺成他们这个样子的还真是罕见。段林翻来覆去地想有水村，想自己的抱负，想领导和同事对他的不喜欢和排挤，想自己像个犯人一样被流放到这么个破烂村庄里，越难越难受。他想人这一辈子总得干点有意义的事，而在有水村待着人只能烂掉，或许是被渴死的他到现在还喝不下那些掺着沙子的水，于是他起床去找村长，村长的家离他的房子不远。

“但是啊，领导，俺们有水村好不容易来了个领导，你这说不干就不干，这，俺们生存的希望不就没了吗？”村长听懂了段林的意思，抽着闷烟在那里说道。段林想，你们村的希望跟我有什么关系，我只在乎我自己的抱负。我从小好好学习天天向上，是为了在城市平步青云，绝不是为了被发落到这种地方受苦受难还受侮辱的来自城里人对他的侮辱。村长劝了大半夜，劝到口渴难耐，段林还是执意道，你们村太差了，这条件别说是引渠灌水，就是修条小河道都难，盐碱地硬得像石块，人崴个脚上去都能骨折，山形也糟糕，很难凿山穿隧……说了一堆专业术语，村长听得愣愣的，段林无奈，不想跟这个文盲过多纠缠，于是拍桌道，我明天就收拾东西走人，你们自行方便吧。

正说着，门外有人敲门，村长还没从段林的脾气中回过神来，听见有人来就没好气地道：“谁啊？大半夜的？”门外小心地道：“是，是，金，哥……”段林狐疑道这是谁，今天把个村子逛了一圈认了一圈人也没见有人说话一字一蹦地，像嘴里嚼石子，一点儿都不流畅。村长忙起身跟段林道：“是金哥，给领导送水来的。”段林挥手道：“别，我不是什么领导，也不喝你们的水，水宝贵，你们自己留着喝。”便要离开，村长还不死心，把段林当个救命稻草似的抓住，差点要跪下来求他，段林被缠地没办法，就说，好，明天白天我们再说，我先不走。村长这才放下心来，跟门外喊道：“金大头，你进来吧，算了，你别进来，你站那儿别动我出去接水。”

门开了，外面黑乎乎的看不清是谁，村长接了水就进来把门关上，从桶里舀了一瓢水跟段林道：“领导，尝尝新鲜，这是金哥跑到外村打来的，可甜，没有沙子。”段林听着门外哒哒哒离去的脚步声，问道：“金哥是谁？我上午没见？怎么不叫他进来？”村长道：“嗨，不是啥重要人物，领导不见就不见吧。他个子高，每次进来都把我房梁顶一下，顶多了我就得找人修歪房梁。”

段林渴了一天，实在受不住，就喝了水告辞。回去的时候看见自己门外也放了一桶水，看着干净清澈，房门虽然看着，但送水的人没进来的痕迹。段林拎一下拿水，差点跌倒。这么沉！送水人一个人挑上山的？可是个奇人。段林把水桶用脚踢着挪回屋里，坐到床沿上左思右想，还是不妥，村长那个样子，估计是要吊死在他一棵树上不松手，直到他这棵树也被吊死。于是段林当机立断，决定当晚就走。他记得下山的路，这个点虽然没有汽车，但自己走个几小时肯定能走到火车站的，这么一拍大腿，段林立刻收拾好东西蹑手蹑脚地在夜色中离开了有水村。

村长心里盘算着段林的话，一直惴惴不安地，晚上也没睡好，做梦都想着怎么把段林这个589的高材生留在他们有水村。已经走了不知道是第几个领导了，再这样下去一代代，有水村最后都得渴死，不剩几个人了。于是鸡还没叫的时候他就已经睡不下了，披着军大衣踩着解放鞋跑到段林屋子里，一推门发现里面干干净净的，只剩一桶干干净净的水，东西全没了，这才大叫不好，人跑了，于是到各家挨家挨户地叫人起来，大喊给咱修渠的领导又跑了，都快起来去追人。

村长说：“都赶紧上拖拉机，他是个瘸子跑不远的，都麻溜地抓紧点，这回再让领导跑了我们谁都没水喝，快点快点！”点了下男人才发现金哥不在，就问六顺，你兄弟呢？金哥死哪儿去了？我还指望他去把人捆回来呢！六顺摸着头道，村长，俺们几个去就行了，金哥给咱打了一天水了，半夜才回来，让他多睡会儿吧！村长骂道，狗日的没远见的东西！你们几个顶个屁用，几个人都不顶他一个人的，之前跑掉的那几个，不都是你们去的没叫金哥？妈的巴子连个人都捆不牢，愣是让人中途跑了，拉都拉不回来！等把人绑回来渠修好他金哥想睡死都没人管！快去喊人！于是六顺就吐吐舌头跑去叫人了。

段林高估了自己的体力，他本以为腿瘸只影响美观不影响力气，没想到走到中途就没力气了，这时候多想找个人背他去火车站。他边歇边一瘸一拐地慢慢走，走到天都快大亮了，眼看着就要到火车站了，后面突突突的一阵拖拉机的声音响起。“找到了！”六顺在车上喊一嗓子，几个年轻人下车上去拽过段林的行李就要把段林拖上车，段林在那儿一顿猛烈地挣扎，边喊边骂，几个男人只能上前先把他摁在地上，然后回头道：

“金二傻子！你愣着干嘛！快蒙眼睛捆了扛回去啊！”

被叫的男人还搞不清楚是啥状况，只能点点头，拿着绳子走过去，“快点快点。”大家都在旁边催他，段林被摁着一直挣扎反抗，差点要挣脱开弹起来了。他感觉一双大手绕到自己眼前蒙上红布，然后身体就被五花大绑捆起来。那双手下移到他腰间，把他轻而易举地抱起来扛在肩上，随后一行人就准备上拖拉机回去，结果开拖拉机的六顺死活发动不了车子。

“喂，干屁啊，累了半天，别告诉我要走回去啊？”有人抱怨道。

六顺回头骂道：“就你他娘的乌鸦嘴，看见没，链子拉了，拖个屁，行了行了，你们几个下来推车，咱只能走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