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赵楹心中一冷,晓得这回的药着实有些重了。再看严鸾,已是瘫软着不知是昏是醒,霎时间满身红晕褪去,整个人都苍白了起来。赵楹莫名觉得胸中烦躁,便让怀中人重倒回地板上,瞧了那少年一眼,起身冷声道:“待会儿有水送来,帮他弄干净。”说罢返身去椅上坐了,一面平复心绪,一面迅速理了衣袍,甩门走出去。
严鸾再转醒时,仍旧躺在地上,只觉得浑身都在打颤,从骨头缝儿里直往外冒凉气。正有一块热布巾在腿上擦拭,只是这热气在身上拂过,全然进不了皮肉里,刹那便被寒气消散了。他勉力抬头去看,便见那少年正专心蹲在一旁拂拭,不时起身去屏风后的浴桶中重沾了热水回来,不料刚蹲下便见他醒来,顿时愣怔着说不出话来。呆了片刻,又慌忙捡了严鸾的那件中单,小心翼翼帮他披上了。
看看身下所躺的位置,毯子皱着,应是挪过了,大约那少年抬不动自己,只得这么着了。
严鸾看了他半晌,开口时,嗓子里干疼得厉害,“你叫甚么。”那少年又怯怯低下头去,微不可闻道:“奴……奴家……霜琴……”严鸾缓缓点头道:“把衣服……拿来。”
霜琴忙将他扶起来些,将衣服一件件穿了。又听严鸾道:“脸上擦一擦,帮我叫个马车……”霜琴不知他是何意,只好老实地将脸上脂粉拭净了,扶他慢慢出了门。
街上车水马龙,人来人往,来时那辆马车果然已被安王带走了。霜琴一出了玲珑阁便有些怯怯的样子,不敢见天光似的,待叫了车子,将严鸾一步步扶进去,身子一缩便要下去。严鸾一把抓住了他的胳膊,透过车窗,正对上阁子外头站着的老鸨,哑声道:“这人我要了,赎身钱去摄政王府取。走罢!”霜琴一个哆嗦,跪到了地上。鸨母大惊失色地扑过来,挥了手绢尖声道:“哎呀!大人呀――”
车夫吆喝了一声,马车便动起来。严鸾倦乏地靠向车壁,再无力理会甚么。
严大人两日没上朝,皇帝便有些坐不住了。到了第二日黄昏,赵煊拧着性子非要出宫,只得带了许多太监、侍卫,一干人等乘着夜色去了。
赵煊轻车熟路进了严府。这里从前本是阉党麾下爪牙的宅子,修得甚是豪奢。严鸾官小位微,家仆极少,便只用了厅堂与书房卧房,数个厢房,其余的屋子一并锁了。赵煊将带来的人统统留在了前厅,只带了一位刘姓御医到了卧房。
一进屋,便见严鸾只穿着件中衣,肩上草草披着袍子在门口跪迎,形容十分枯瘦。赵煊看一眼便觉得心急火燎,几步扑过去,扯住严鸾的胳膊往上拽,叫道:“先生!没别人跟着,快起来啊!”严鸾微笑道:“陛下怎么突然便来了。”说着牵了赵煊的手站起来,拉着他走进去,拖了把玫瑰椅让他坐。刘御医看看屋内情形,便识趣地在外屋坐了。
赵煊不肯坐,扯着严鸾走到床边,将他直往被子里推,待严鸾躺进去,方在床下踏步上坐了。他身量尚小,这样坐着,脑袋堪堪高出床沿,恰挨着严鸾的床头,将下巴在他被角上垫着。
师生两个一时沉默,半晌,赵煊眨了眨眼,道:“先生,你还好罢。”这话听起来虚得很,情意却是实的。严鸾探了一只手出来,摸摸他的小脸,轻声道:“啊,没事。陛下是有事要找我说罢。”
赵煊听了这话,顿时显出十分委屈的样子来,又朝床沿趴了趴,低声道:“先生,今日本该是你来讲读,结果……换了姜先生。”严鸾道:“姜尚书是先帝钦点的头一个讲官,又掌礼部,讲得比臣好得多,陛下该专心些听。”赵煊听了直摇头,朝前拱了拱,极小声道:“先生,其实我明白得很,这许多讲官……只有你一个是真心对我好的。”
严鸾蹙了眉,不知他这话哪里来的。却听他又拐了话道:“那个姜大人真吓人,他孙女……说不准也这么吓人。”严鸾顿时失笑道:“陛下放下心罢,姜家的千金,臣是见过的,又聪慧又漂亮,哪里会吓人。”月余之前,内阁商议过幼帝的婚事,便是定了礼部尚书江铭恭的孙女。
赵煊仍旧一脸受难的样子,道:“朕现在好得很,要妃嫔做甚么。”
严鸾侧过身来,叹了口气,解释道:“人这一世,总要有眷属伴着,一起生儿育女,是至亲至爱之人,陛下自然也是一样。再过些年,待陛下有了有了皇子,那时臣若还在,也好继续做先生,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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